有一天,父亲站在院子里,拄着一只粪又,喃喃地说:“拼了吧,我跟他拼了!”可到了最后,父亲的头又垂下来了,垂得很无力。
在这三天时间里,他看见父亲在他的眼里一天天倒下。父亲的“脸面”很薄,薄得就像是一张纸。他跟着父亲走了一家又一家,人们都答应了,是要“说说”的,结果是谁也没有站出来说。没有一个人说。
树跑了,树就这样跑了。为什么呢?!
在此后的时光里,在人们的言谈话语中,他慢慢地、朦朦胧胧地品出了一些东西,这些东西几乎笼罩了他的整个童年。
在上梁,姓冯的只有他们一家。
这就好比一大片谷子地里长了一株高粱,很孤啊!
“老姑夫”,这就是人们对父亲的称谓。因为父亲是上梁的女婿,他是挑着一个担子人赘的。在村里,从来没有人叫过父亲的名字。在平原的乡野,“老姑夫”是对入赘女婿的专用称呼。这称呼里带有很多调笑、戏谑的成分,那表面的客气里承载着的是彻骨的疏远和轻漫。从血缘上说,从亲情上说,这就是外姓旁人的意思了。
那么,铜锤家又有什么呢?
铜锤他娘是很厉害,很会骂人,一蹦三尺高!动不动就两手拍着屁股,野辣辣的,这他知道。但她不过是一个女人,一个女人敢去撒泼骂人,她凭借的又是什么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