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伟叔不是坐着那么一个上东洋去了么?”我说,“你等他回来问问他。”
吉公苦笑了。“傻孩子,伟叔是读书人,他是出洋留学的,坐到一个火轮船上,也不到机器房里去的,那里都是粗的工人火夫等管着。”
“那你呢,难道你就能跑到粗人火夫的机器房里去?”孩子们受了大人影响,怀疑到吉公的自尊心。
“吉公喜欢去学习,吉公不在乎那些个,”他笑了。看看我为他十分着急的样子,忙把话转变一点安慰我说:“在外国,能干的人也有专管机器的,好比船上的船长吧,他就也得懂机器还懂地理。军官吧,他就懂炮车里机器,尽念古书不相干的,洋人比我们能干,就为他们的机器……”
这次吉公讲的话很多,我都听不懂,但是我怕他发现我太小不明白他的话,以后不再要我帮忙,故此一直勉强听下去,直到吉公记起廊下的相片,跳起来拉了我下楼。
又过了一些日子,吉公的照相颇博得一家人的称赞,尤其是女人们喜欢的了不得。天好的时候,六婶娘找了几位妯娌,请祖母和姑妈们去她院里照相。六婶娘梳着油光的头,眉目细细的,淡淡的画在她的白皙脸上,就同她自己画的兰花一样有几分勉强。她的院里有几棵梅花几竿竹,一个月门,还有一堆假山,大家都认为可以入画的景致。但照相前,各人对于陈设的准备,也和吉公对于照相机底片等等的部署一般繁重。婶娘指挥丫头玉珍,花匠老王,忙着摆茶几,安放细致的水烟袋及茶杯。前面还要排着讲究的盆花,然后两旁列着几张直背椅,各人按着辈分岁数各各坐成一个姿势,有时还拉着一两个孩子做衬托。